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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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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, 周琬盈在謝凜的書房寫字。

她最近在抄《心經》,已經抄了很長一卷了。

有一天晚上,謝凜應酬回來, 喝了點酒, 看到她在抄心經,逗她說:“我們琬妹最近心不靜嗎?是不是在想我?”

他最近越發壞, 總愛逗她,有時候還在她耳邊說一些讓她臉紅心跳的話。

他明知道她害羞,最愛看她小臉通紅, 輕輕瞪他的樣子。

他笑著揉她腦袋, 說:“我們琬妹怎麽這麽好看。”

周琬盈漸漸發現, 謝凜總是誇她。

她毛筆字明明寫得也沒有很好,但謝凜把她誇得,讓她覺得她已經是個小小書法家了。

她也還不太會認那些古董,有一天謝凜帶她去楊程的古董店裏玩, 讓她看哪些是真品,哪些是仿品。

她跟著謝凜學了好長一段時間了,就認真地在那些櫃子前看。

她看到一個漂亮的燈籠瓶, 看了好久,下意識朝謝凜看去。

謝凜雙手抄兜走過來,倚在墻邊看她, 他看她的眼裏帶著溫柔笑意, 說:“說說看。”

他鼓勵她說。

周琬盈有點不確定, 小聲說;“看起來像是乾隆年間的, 有點……有點像真的。”

謝凜看著她笑, 伸手揉揉她腦袋, 誇她說:“我們琬妹怎麽這麽聰明, 就是乾隆年間的。”

周琬盈眼睛亮亮的,以為自己看準了,驚喜地問:“是真的嗎?值多少錢呀?”

謝凜笑,看著她的眼裏充滿寵溺笑意,說:“雖然是個仿品。”

“……”周琬盈臉都紅了,小聲說:“那你剛才還誇我。”

謝凜笑道:“你前面說對了啊。”

“你讓楊程來看,他也不一定認得出來。”

莫名被cue的楊程,滿頭問號。

他在櫃臺裏擡頭看向謝凜。

心道,他雖然眼神兒不太好,但好歹也是個百年老鋪子的少東家,這種入門的東西怎麽可能認不出來??

說他偶爾分不出真假還行,說他認不出是哪個朝代的東西??

他下意識想開口為自己挽尊,被謝凜朝他看過來,眼神警告他收聲。

“……”

楊程噎了一下,只好默默把話咽回去。

算了,謝公子要給女朋友找自信,他老老實實閉嘴好了。

周琬盈信了謝凜的話,以為自己真的有點厲害了,小臉上情不自禁地抿起笑容。

她受到鼓勵,牽著謝凜去看她剛才看到的那個懷表,小聲說:“這個是民國時期的吧?我覺得有點漂亮。”

她剛才也看了好久,想給謝凜買,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

謝凜“嗯”一聲,說:“這面架子上的東西都是真的。”

他擡眼看向周琬盈,笑問:“喜歡啊?”

周琬盈點點頭,她看著謝凜,問道:“你喜歡嗎?我想送給你。”

其實這表品相一般,楊程這裏有什麽好貨早就進了謝凜的書房。

這懷表他前陣子也看過,款式是好看,但是品相著實一般。

但是小姑娘不懂看品相,只知道看著款式好看,就一門心思地想買來送給自己的男朋友。

所以謝凜怎麽能不為她著迷呢。

連楊程在旁邊看著,都覺得謝凜會愛上周琬盈太正常了。

商場上廝殺慣了的男人,內心其實很冷漠。小姑娘一顆赤誠真心捧在他面前,他怎麽可能不淪陷。

謝凜怎麽可能不喜歡,只要是周琬盈送他的東西,他都喜歡。

於是這個曾經被謝公子嫌棄過的懷表,就被周琬盈買了回去,謝凜整天拿在手裏把玩,簡直愛不釋手。

前幾天和陸景策談事,陸景策看到他手裏把玩著一個品相不怎麽樣的懷表,說:“你什麽時候也看得上這種品相的東西了。”

謝凜慵懶地靠在椅背裏,勾唇笑了笑,愛不釋手地握著那枚懷表,說:“我們家小花妹妹送的,你不懂。”

陸景策呵了一聲。

他怎麽會不懂。小姑娘送的東西,他至今帶在身邊。

所以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任憑再權勢滔天的男人,遇到喜歡的女人,也只有認栽的份兒。

周琬盈正霸占著謝凜的書桌,低著頭,執著一只小毛筆,一筆一劃地抄著《心經》。

謝凜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裏,手裏還在把玩周琬盈送他的懷表。

他最近戒煙戒得多多少少有點難受,全靠他的小花妹妹止渴。

周琬盈認認真真抄著心經,就感覺謝凜一直在看她。

她終於擡起頭,看向謝凜,有點臉紅地說:“你幹嘛老看我呀?”

謝凜笑著瞧她,說:“你不看我,怎麽知道我在看你?”

周琬盈嘴笨,一瞬間臉漲得紅彤彤的,說:“我感覺得到呀。”

她聲音低下去,說:“你一直在看我。”

謝凜笑,說:“是啊,我們琬妹這麽好看,我看得都挪不開眼睛。”

謝凜最近很愛講情話,周琬盈雖然害羞,但心裏其實很甜蜜。

她能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謝凜愛她。

她是一個沒有被愛過的人,所以沒有人知道,能被謝凜愛著,對她而言,是一件多麽珍貴的事。

珍貴到,她甚至向上蒼祈禱,她願意拿十年壽命,來換謝凜多愛她一年。

她正準備低頭繼續寫字,手機忽然響了。

是一個陌生的電話,她接起來,輕聲道:“你好。”

“琬盈,是你嗎?”電話那頭的女聲有些激動,說:“你還記得我嗎琬盈?我是陳老師。”

周琬盈手裏的筆突然就掉了地上。

謝凜聽見了電話裏的聲音。

他從沙發上起身,走去書桌前,彎身幫周琬盈撿起毛筆。

周琬盈開心到眼眶泛紅,雙手握緊手機說:“我記得,陳老師,您身體還好嗎?”

周琬盈連哭都很隱忍,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。

謝凜倚在書桌旁邊看她,心疼地一直給她擦眼淚。

掛了電話,周琬盈擡頭和謝凜說:“謝凜,我的老師聯系我了。”

“我不是跟你說過嗎,我的名字是老師取的。我好多年沒見過老師了。”

謝凜知道她是開心,溫柔地揉揉她臉頰,說:“我知道。請老師到家裏來坐坐嗎?”

“方便嗎?”周琬盈望著謝凜。

“有什麽不方便?”謝凜道:“這裏不也是你的家?你想請誰來就請誰來。”

“我怕你不喜歡外人來家裏。”

謝凜看著她,認真地說:“琬琬,這裏是我們兩個人的家,你想請誰來都可以,你的朋友,你的老師,不用經過我的同意。”

周琬盈小臉上掛著淚痕,抿著笑容朝謝凜點頭。

周琬盈把地址告訴了老師,早早就到樓下車庫去等著了。

謝凜派了司機去接老師,禮儀很周到。

周琬盈看到車子開過來,小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,連忙走過去。

陳惠雲最後一次見到周琬盈,是她十二歲那年。

小姑娘身體開始發育,但是沒有人告訴她,小女孩要穿內衣。

她跑來見她,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。

也許是註意到自己的身體發育了,她微微縮著肩膀,害怕別人看到她發育中的胸脯。

陳惠雲看到她T恤下面沒有小女孩兒穿的內衣,夏天的衣服透明,她縮著肩膀也不能完全遮住。

陳惠雲當時心疼得跟什麽似的,連忙帶著小姑娘去鎮上買小衣服。

那個時候周琬盈剛來初潮,不知道要用衛生巾,她也不敢去問媽媽和奶奶,自己拿衛生紙墊著。

陳惠雲給她買了幹凈的內衣褲,又給她買了好幾包衛生巾,給她留了錢,教她女孩子的生理知識。

那一年,陳惠雲去看過周琬盈好幾次,小姑娘每次來見她,都露著笑臉,告訴她,她過得很好,請她不要擔心。

記憶中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小姑娘,已經長成漂亮的大姑娘。

陳惠雲看著眼前漂亮的女孩兒,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。

周琬盈也忍不住哭了,她抱住陳惠雲,哽咽地說:“陳老師,我很想念您。”

陳惠雲不住地點頭,她拉著周琬盈的手,滿目眼淚地看她,說:“我們琬盈長大了,是大姑娘了。”

周琬盈擡手擦掉眼淚,露出笑容,扶著老師走去電梯口,說:“我們先上樓吧陳老師,我們到家裏再慢慢說。”

陳惠雲也抹掉眼淚,她走進電梯,看了看,問道:“這是你的家嗎琬盈?”

“不是的。”周琬盈道:“這是我男朋友家。”

提到謝凜,周琬盈就很自豪,她笑著和老師說:“老師,我的男朋友是個很好的人,我一會兒介紹給您認識。”

陳惠雲笑著道:“我見過的。就是你男朋友聯系的我,他向我打聽了一些你小時候的事,然後給我留了你電話和地址,讓我有空聯系你,說你一定也很想念我。”

周琬盈聞言微微楞了下。

但她也沒有感覺到太意外。畢竟謝凜知道她小時候的事,只是她沒想到,原來是謝凜幫她找到的老師。

陳惠雲說:“我看得出來,你男朋友很愛護你,當時我給他講你小時候的事,他一直臉色都很沈重,看得出他很心疼你。”

周琬盈忍著眼淚點頭,她微笑說:“陳老師,我很幸運。我遇到了謝凜,他很愛我,對我很好。”

她看著老師,臉上帶著笑容,雙眼卻布著眼淚,她無比感激地說:“老師,你知道嗎,我從來沒有想過,這個世界上也會有人愛我。我不是多餘的,也有人覺得我很珍貴。”

謝凜誇她可愛、誇她聰明,誇她比天上的星星月亮還要漂亮。

他說在他心裏,什麽都比不上她珍貴。

謝凜常常這樣誇她,令她也漸漸覺得自己很珍貴,要更加愛護自己。

從電梯裏出來,謝凜就站在門口等她們。

陳惠雲見到謝凜,笑著道:“謝總,你好。”

謝凜笑了笑,說:“陳老師好,叫我謝凜就行了。”

他親自幫忙開門,周琬盈先扶著老師進屋,又幫老師拿拖鞋。

兩人進了屋,坐到客廳沙發上,謝凜這種從來不招呼客人的,親自到廚房去泡茶。

他泡好茶出來的時候,就聽到陳惠雲在問周琬盈逃出村子的事。

周琬盈正說著,看到謝凜出來,就下意識地停了一下。

想等謝凜走了再繼續說。

但謝凜壓根沒有要走的意思,他把茶杯放到老師面前,然後就在對面坐下,看著周琬盈,一副也要聽她講故事的樣子。

陳惠雲問:“然後呢?”

周琬盈抿了下唇,這才又接著說:“我聽到我爸媽說要把我送到李家去。我過去了,李家那邊就給錢。”

“我很害怕,趁他們晚上睡著了,就拼命地往村口跑。”她握住陳惠雲的說,感激地說:“陳老師,幸好你當初悄悄給我塞了錢,我偷偷地藏起來,跑出村口就坐車去了縣城。”

“我一刻都不敢停,跑到火車站,人家問我去哪裏,我也不知道,就把錢全都塞進窗口,說要去最遠的地方。”

“然後我就坐火車到了禹州。我剛開始也很害怕,怕他們找到我把我抓回去,晚上都不敢睡覺。”

“幸好他們好像不知道我跑去哪裏了,我就在禹州待了下來。”

陳惠雲聽得皺眉,忍不住罵道:“真不是東西,你父母和奶奶都不是東西!”

她當初聽到校長說,周琬盈的父母要把她嫁給李家,就恨得咬牙。

那李家的兒子,比周琬盈大了一輪,是個傻子。李家就想買個漂亮姑娘,給他們家生孩子。

她握緊周琬盈的手,萬幸地說:“琬盈,幸好你跑了,幸好你跑了。”

要不然,小姑娘這一生就徹底毀了。

陳惠雲和周琬盈有說不完的話,兩人聊到晚上,謝凜在德勝樓定了包廂,請周琬盈的老師吃晚飯。

周琬盈和老師聊天的時候,謝凜並不插嘴,只是靜靜坐在旁邊聽。

聽到陳惠雲提到,周琬盈當初是差點被賣去給別人當生孩子的工具時,他不自覺地閉了下眼,不知道該怎麽紓解心中的怒意。

他摸了下周琬盈的頭,說:“我去外面抽支煙。”

他實在難以紓解情緒,只能靠抽煙。

周琬盈見謝凜出去了,拉著老師,小聲和她說:“老師,一會兒我們不要講以前那些事了,我不想讓謝凜知道。”

謝凜自從那天說要戒煙,就再也沒有抽過。

他此刻出去抽煙,一定是心情很差。

其實這些事情她覺得已經過去了,但是謝凜第一次聽,他可能會心疼。

陳惠雲點點頭,說:“好。我們不講以前了,講點高興的。”

她看到周琬盈和謝凜已經同居了,不由得問:“你們倆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呢?我看你們倆感情也很篤定,應該快了吧?”

周琬盈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,隨後笑了笑,說:“不知道呢。不過我也還小,想再多拼幾年事業。”

陳惠雲倒是很讚同,點點頭說:“也好,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,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,也有自己的退路。”

周琬盈抿唇笑了笑,沒說話。

她不知道將來和謝凜會發生什麽。她盼著能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,但如果萬一,萬一他們倆沒能走到最後,能和他相愛過,她也覺得很幸福。

吃過晚飯,已經快九點。

謝凜先開車送陳老師回去,之後才和周琬盈一起回家。

周琬盈看得出謝凜心情不好,一進家門就主動去抱他。

她雙手環住謝凜的腰,仰頭望著他笑,說:“謝凜,你怎麽了?一路上都不和我說話。”

謝凜實在是胸口憋著一股氣,他見周琬盈還來笑著哄他,又心疼,他擡手揉了揉周琬盈的臉頰,嗓音有些低啞,說:“我在想,你怎麽會這麽勇敢。琬琬,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子。”

她可以承受這麽多苦難,可以勇敢地活下來,知道是非善惡,知道要努力地生活。

她也許不擅長愛護自己,但她其實一直有努力地活著。

從家裏逃出來,在客棧裏做工,機緣巧合來到北城,進入演藝圈,她奔波於各個劇組跑龍套,學習演戲,到處去試鏡。

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機會。

她只是不擅長愛護自己而已,她並不是不勇敢。

她相反充滿了生命力,她從苦難中走出來,一直在努力地生活著,一直在往前走。

只是身邊空無一人的時候,她一個人一定走得很辛苦。

謝凜一整晚都不太想睡覺,摟著周琬盈靠在書房的沙發上。

周琬盈本來以為謝凜會像平時一樣,抱著抱著她就開始跟她做那種事。

但是他今天一點反應也沒有,手也只是虛虛地攬在她腰間,盯著落地窗外出神。

周琬盈是個很容易害羞的性子,但她糾結了半天,還是忍不住回頭,有點緊張地看著謝凜,小聲問:“謝凜,你對我不感興趣了嗎?”

“……”謝凜回過神,看向她。

他本來在走神,被周琬盈這個問題逗笑,擡手掐掐她臉蛋,說:“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?”

周琬盈有點臉紅地說:“你抱著我在走神。”

她看著謝凜,認真地問:“你在想什麽?”

謝凜嘆了聲氣,擡手摸了摸周琬盈的鬢角,說:“我胸口堵了一晚上,在想,如果殺人不犯法,我可能會一槍崩了你父母。”

周琬盈知道謝凜在心疼她。

她握住他的手,搖搖頭,認真地說:“不要。就算不犯法也不要,他們那樣的人,不值得你臟手。”

她看著謝凜,溫柔地說:“謝凜,你比月亮還幹凈。”

所以她不會讓謝凜見到她的父母,她怕臟了謝凜的眼睛。

她靠進謝凜懷裏,雙手抱住他的腰,左側臉頰貼在他胸膛上。

她望著落地窗外的夜色,忽然有點小心地問:“謝凜,我說如果,如果我們將來可以結婚,我可不可以跟你姓?”

她不想姓周,她想姓謝。

她想和謝凜姓。

謝凜摟在周琬盈腰間的手收緊,他喉嚨微微刺痛,低頭吻在她發間,近乎承諾的,確切地說:“不是如果,琬琬,我們一定會結婚。你想跟我姓,等我們結婚以後,你就把戶口遷過來,上到我的戶口上。我們家有個族譜,到時候就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寫在一起。”

他如珍似寶地將周琬盈護在懷裏,在她耳邊輕聲說:“琬琬,你會有家,我們會有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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